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 景韵润
近日，44岁月嫂潘女士在雇主家突发心肌梗死，关于其与家政公司的关系认定、雇主和家政公司责任界定等一系列问题引发广泛关注。
5月28日，经长沙孕妈咪甄选母婴服务有限公司介绍，月嫂潘女士去往雇主家提供服务。6月11日，潘女士在雇主家工作时突然身体不适，就医后检出心肌梗死并接受手术，共计花费医疗费2万多元。出院后，潘女士丈夫希望家政公司支付部分医疗费，但被负责人拒绝。
月嫂与家政公司之间是否存在劳动关系？在雇主家突发心梗时，雇主、家政公司是否需要承担相应责任？如何进一步完善政策措施，切实保障家政服务人员的合法权益？围绕这些问题，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采访了相关专家。
双方是否构成劳动关系？
从报道中该家政公司提供的三方“母婴服务合同”来看，雇主为甲方，月嫂潘女士为乙方，家政公司为丙方，合同中还特别注明了丙方为家政服务信息提供方。
“如果家政公司仅作为中介，提供信息服务，尽管代收代付服务费，但并未对家政服务人员进行培训和管理、不支付劳动报酬，就不存在劳动关系，这种情况下，雇主与家政人员之间则是民事劳务关系。”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研究员、社会法研究室副主任王天玉指出。
如何认定家政企业与服务人员是否符合订立劳动合同的情形？2023年，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、最高人民法院联合发布第三批劳动人事争议典型案例，案例6涉及如何认定网约家政服务人员与家政公司之间是否存在劳动关系。
该案例分析指出，认定家政企业与家政服务人员是否符合订立劳动合同的情形，应当根据《关于确立劳动关系有关事项的通知》（劳社部发〔2005〕12号）第一条之规定，重点审查双方是否均为建立劳动关系的合法主体，双方之间是否存在较强程度的劳动管理。
“管理关系是认定劳动关系的核心要素。”北京福茂律师事务所主任时福茂提醒，判断家政企业与家政服务人员之间是否存在较强程度的劳动管理，可依据微信聊天记录、工作汇报情况、工资支付模式等信息。“若家政公司仅提供平台，具体家政服务工作内容及服务费用由服务人员与客户自行协商确定，公司不参与工作安排、质量监督及费用扣除，那么双方不存在管理与被管理关系。”
突发疾病，责任该如何认定？
报道称，此前该家政公司曾购买了平安保险的家政服务责任保险，在潘女士心梗病发后，与保险公司多次沟通，但理赔员告知公司负责人，自身疾病不属于保险责任。
有关专家介绍，家政服务责任保险主要保障家政服务人员在为客户提供服务过程中，因意外导致客户或其家庭成员人身伤亡、财产损失时，保险公司可按约定承担赔偿责任。“当服务员在服务中因意外事故被客户索赔时，该保险能帮助其分担经济赔偿压力，避免因个人赔偿能力不足而承担较大损失。一般情况下，家政服务责任险对于服务人员自身突发疾病的保障有限。”
该事件中，家政公司是否需要担责？王天玉表示，“若家政企业仅在家政服务人员与客户之间起中介作用，通过介绍服务收取中介费，且不负责交易后的后续事务，通常无需担责。”
“若家政服务人员由雇主直接用工、聘用，那么与雇主之间存在雇佣或个人劳务关系；若与家政公司签劳动合同，且由家政公司负责管理，则与企业之间建立劳动关系。”时福茂指出，根据劳动法和民法典的规定，劳动关系和劳务关系在责任承担上存在显著差异。
“劳动关系中，工伤认定遵循无过错责任原则，在工作时间和工作场所内，因工作原因受到事故伤害的应当认定工伤，或者在工作时间和工作岗位，突发疾病死亡或者在48小时之内经抢救无效死亡的，视同工伤。”时福茂表示。
当家政服务人员与雇主之间构成劳务关系时，雇主在何种情形下需对突发心梗承担责任？时福茂指出，在劳务关系中，依据民法典第一千一百九十二条，提供劳务一方因劳务受到损害的，根据双方各自的过错承担相应的责任。“例如，若雇员工作中突发疾病，雇主在有救助条件却未采取任何措施，如不帮忙报警、拨打急救电话的情况下，才需承担过错责任；若雇主无明显过错，则无需担责。”
加强家政服务人员权益保障
如何加强家政服务人员权益保障？王天玉建议，与中介式家政企业或雇主签订合同的家政服务人员，可要求对方在交易达成时，为自己购买服务期间的人身意外险；对于仅提供中介服务的家政平台，应强制其在合同中加入商业保险条款。
“传统家政服务模式弊端明显：服务质量参差不齐、供给不稳定，家政人员劳动权益难以保障。“王天玉认为，鼓励有条件的家政企业积极发展员工制，可改变中介模式低水平、零散化的发展现状，实现家政行业高质量规范发展。
事实上，国家层面已通过系列政策推动家政行业规范化发展，切实保障家政服务人员权益。2019年，国务院办公厅印发《关于促进家政服务业提质扩容的意见》，明确提出着力发展员工制家政企业，要求员工制家政企业应依法与招用的家政服务人员签订劳动合同，按月足额缴纳城镇职工社会保险费。
2021年，国家发展改革委、全国妇联等15部门联合印发《深化促进家政服务业提质扩容“领跑者”行动三年实施方案（2021—2023年）》，进一步提出发展员工制家政企业、推动家政进社区等举措；2023年，《关于支持和引导家政服务业员工制转型发展的指导意见》发布，明确转型目标与原则，从支持引导、规范管理等方面提出具体措施。
在家政服务责任险方面，时福茂建议，政府部门、保险协会与监管机构需加强引导，将家政员自身伤害及对雇主造成的伤害尽可能纳入保险范围。若无法纳入，必须对条款细则作出清晰解释，避免纠纷，切实保障家政服务各方利益。“还应出台家政服务业权益维护指引，涵盖员工制、中介制及个人直雇模式，提供多种合同范本并开展企业培训，加强政策宣传，帮助家政服务人员明确自身身份，厘清权利与义务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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